“这是个厂?这不是个坑吗?”
严世贵站在一片宽阔的平地,十几间破烂的屋子面前,面对着他买下来的“厂”,欲哭无泪。
“神坑啊!”
没想到,他要开始做的棉纺工厂,竟是这么千疮百孔,第一桶金能从这挣?
他像老农恨得拿把锄头把眼前一片破房刨了,这也太破旧了!贫民窟啊!
来之前,问严喜了概况说工人约有几十个厂子不大,事儿逼到头上,恶债累累,你是知道那滋味是啥。
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啊!
他爹是家族大老爷,但和他一毛钱关系没有,他大哥,二哥都是嫡传家族支柱,他呢!
奴才都不如!
严世贵为此一夜都未眠,睁眼挨到了天亮,真让人绝望啊!
好在,他还年轻,他的计划先生存,还清高利贷,然后参加科举,科举考其实很难,但他有搜索外挂,明年恩科中举人,连他庶子身份都可以彻底改善。今年情况特殊由于鞑子入侵,所以改了一下时间单独给天津考试然后接着会试,而他正好已捐了个生员的名分,可以考举人然后再往上考。
他本心不愿意当那种趋炎附势的官,可是庶子地位卑微,必须考科举这是唯一出路。
关键就是,你考举人的银子也能让普通人破产,而债台高筑,他不还不行了那得挣钱,先活下来啊说什么虚的都没用。
幸好还剩个厂,严世贵满带要赚钱的希望来了,到这儿一看傻了。
一片荒芜。
怪不得他一张嘴说百两银子买了作坊,那女人柳亦绮顿时不哭不闹了,这片产业十两银子肯定买不下来,但严世贵的百两,人都觉得花多了!
“这柳亦绮也真是不通人情,老子救了她也没个谢谢,这小娘皮,除了长得好看像我初恋还有什么好处?”
严喜在耳边唠叨:“少爷您看看,这就是您百两银子换的,我当时想多说可您……”
“没听说化腐朽为神奇?进来啊……咳咳咳!怎么这么多棉絮啊!”
他大步往里一进被呛着了,咳嗽够了,大喘气,抬眼远望了一下,这片房宅位于海河西岸,一片开阔地上。
左拥海河,右抱津门。
严世贵被这感觉震惊了一下:这地方风水倒还不错,但是民房太破,东西很少,就一些空屋里的工人和绵花,几架很破的工具……他特地还带了个仆人就怕这儿东西太多,要搬抗的,结果一穷二白,都砸了倒痛快!
“这就我花百两银子的……几百年后同样的地方是有多么繁荣美丽啊!”
严世贵愣了脑海一片空白。
他昨晚上一夜没睡,穿越过来的事思考过好多,脑筋都用在了经济、管理、销售等多个学科领域上,觉得在这个近明末的大时代,用得上。
原计划,纺织本来在古代完全是女人干的事儿,但严世贵把纺织厂定位到了“工业革命、拯救大明未来的希望”的层次上。
确实,纺织有这实力,欧洲工业革命是纺织带起来的。
现在他只想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,他想起了在河岸边上背了纨绔的坏名声,被人指点着的场面,又义无反顾的捂了鼻子,进了这片房里。
几间屋里都是棉絮纷飞。
借着昏暗的光线定睛一看,几个三十四十岁的妇道人家,穿着破衣,在干活,每个人,一身都是白花花的……棉花棉絮!
“踏踏!踏踏!踏踏!”
弹弓在弹棉花的声音,枯燥,乏味,但严世贵注意到了,看她们都是纯手工操作,效率低下。
那边,有几个人围着一个特别大的笸箩,用肉手,在里面择棉花——真正的“手工”工厂,这还弄什么厂啊?回家坐炕头弄好不好?他心里下沉,“不对啊!”他又不甘心的叫了起来,“作坊的机器,原本不是这样的吧?”
严世贵想起来他山区的爹妈,就曾处理过自种的棉花,记得有一整套的从棉花到棉线的过程,那也比这强啊!
另外至关重要的,是他昨晚几乎彻夜未眠,用了“搜索功能”大量搜索办这种棉纺手工小作坊的门道。
啥叫棉纺织?就是把棉花纺织成棉线,棉花这东西,唐宋时由美洲传过来,到了元代,黄道婆是棉纺织鼻祖把这行在松江现在的上海发展起来,我国棉纺织起步不低!
世界的近代文明,也就是由小农业发展到大工业的步子,也是由棉纺织业带起来的。
棉花是历史上最天然适合成为轻工业的制品,而手工业在发展到了一定程度,人力成本可以无限压缩,而动力需求一起来,蒸汽机一发明,那火车,蒸汽驱动的轮船,就让世界变成了近代时代了。就这么简单。
看来,直到1568年,明朝就算松江用的工艺也就元代黄道婆传下来的那一套。
棉纺有擀、弹、纺、织、印、染六个过程,其实理解不难。
结果面前一堆破烂。照想的差了多少个档次……哪有还用手剥棉花籽这么原始的?
“少爷好!”一群妇人纺线织布的,给他问好。
看来这严三少“死而复生马上装人”的“壮举”迅速在当地传开了,严世贵不怀疑妇人之间信息传播的速度。
“嗯哼……我是头上顶鸡蛋花的少爷!严猛,龙伯你们等着我把银子挣了甩你们脸上!”
严世贵心里突然又一疼:
“带我参观一下!”
“是!少爷您看,”严喜还卖弄的给讲解,“小的曾经到过松江,可有见识了,您看这就是织机,这是纺车……”
“你觉得本少我也没见过世面好欺负?”严世贵吼起来,“这个单锭纺线车,松江能用这么落后的纺车?人们还玩石器的时候就有这工具好吗?不是有三锭纺车吗?脚踏的那种,能织三根棉线的那种机器,我要那个!”
“什、什么三锭纺车?”严喜有点傻,“纺车不都是圆圆的一个大车轮样的吗?”
“啧啧啧!跟你说什么好!”
“东家说的三锭纺车,确实是松江最常见的,”突然一个年过四十的妇人,过来行礼道,“东家您好……您是行家?”
“东家?”严世贵心一跳这“东家”叫得好,看答话的妇人,四十岁穿着得体不像是女工,“你是……”
“妾身周氏,是城西江南绸缎庄的内当家,这片宅业本是小人一家的产业,但绸缎庄经营不善实在维系不下去了,这才出兑给了柳家,但您既然出了更大价钱,那这是工厂人名单……”
“是啊……”严世贵想起来了,这位周氏倒是直人快语是个值得交的人,便拱手对妇人道:“这样吧,纺织方面的事情,我一个大男人亦不敢说太懂,我只是出资,还请您来继续做……掌柜!”
“咦?您不赶我走?”那妇人一愣,之前是憋着一肚子气,产业被人买走不甘心,严世贵纨绔子弟的恶名,她是想吵上一架的,没想这少爷很有种会做生意的范儿。
严世贵很能进入节奏且坦诚伸手道:“周掌柜祝我们合作愉快!”
“这……”周氏下了决心,突然道,“少爷既然这样,您先要恕妾身有事瞒着您……”